荷蘭紅燈區再生阿姆斯特丹紅燈區改造研究規劃——鄭采和

荷蘭阿姆斯特丹市的紅燈區舉世聞名，每年都會吸引大量旅客前來參觀。然而近年來阿姆斯特丹市政府卻對紅燈區的國際「名聲」感到相當頭痛，自 2007 年推動「聯合專案  1012 計畫」: 花費數千萬歐元從市中心紅燈區內一位主要地產大亨手中買下一批女郎櫥窗，期望藉此縮小市中心的紅燈區範圍，並期許未來能更大幅減少櫥窗數目，打破當地色情業與犯罪集團糾結的網路，改變當地文化與產業結構，並提升阿姆斯特丹市市中心的形象。2009至2011年之間，敝公司接受荷蘭國家建築基金會（Nederlands Archfonds）的研究委任計畫，探究紅燈區改造的另種可能性，主要探討櫥窗關閉對阿姆斯特丹市市中心未來的都市空間之影響，暨分析色情產業結構改變將會帶來的市區仕紳化現象。另外，研究計畫也探討阿姆斯特丹市市中心是否有提供年輕創業家低價的居住及辦公空間並塑造另類創意城市之可能性。

（聖安娜街區櫥窗地產分佈圖，每一個同顏色的地產皆為同一個地主所擁有，無顏色的房子則為一般民眾的房產。）

位於阿姆斯特丹市市中心的紅燈區於十三世紀左右已經存在，櫥窗為當地色情業的一種文化表徵。在夜間，點著紅色霓虹燈的櫥窗內，女郎透過透明玻璃門向遊客獻殷勤以兜攬生意，一直是阿姆斯特丹市紅燈區給人的印象。事實上，紅燈區的構成，不單僅止於櫥窗，也包含了色情電影院、劇院、酒吧、情趣用品店等產業，延長了嫖客及遊客在紅燈區逗留的時間。居住於紅燈區內的居民，大部分不太介意與這些色情產業比鄰而居（因為他們在選擇居住區位時已經考慮了這一項「條件」），只不過，近年來區內增設了大量的酒吧，常常引來喝醉的遊客深夜滯留鬧事，增加了居民的困擾。自 1988 年開始，性工作在荷蘭成為一種合法的行業，政府以法律規範及保障性工作者，以避免她（他）們受到人蛇集團的控制 。自從 2000 年起，為了更有效的管理色情業者及具規模的櫥窗生意，由娼館業者經營的櫥窗生意也被政府合法化，在此之後，櫥窗地產買賣就成為市場上流動的合法房地產交易了。

在研究初期，為了解紅燈區內櫥窗女郎和櫥窗地主之間的關係以及獲利模式，我們於 2009 至 2010 年間深入造訪紅燈區，與性工作者、地主及分租經銷機構詳談交流之後，繪製了區內櫥窗地產產權分佈圖。經過實地瞭解之後，我們發現許多當地政治人物對紅燈區運作系統瞭解有限，因此在推動「聯合專案 1012 計畫」的初期，低估了全面改造的困難性。一般社會輿論認為紅燈區的性工作者是受到櫥窗地主的控制，但我們在調查中了解到，大多數的性工作者其實是自主的個人公司，其中並以住在荷蘭郊區的單親媽媽和來自東歐國家的年輕女性為主。性工作者通過分租機構向地主承租櫥窗來工作，和櫥窗地主之間並沒有直接的互動。

以舊教堂南區 （OudeKerk，為阿姆斯特丹最老的教堂）的聖安娜街區（St.Anne Kwartier）為例：舊教堂南區為阿姆斯特丹市市政府撤清櫥窗的主要目標區域之一，這裡的櫥窗分日夜兩班，其租金收費介於 100 至 150 歐元不等。為了極致化利益，地主通常在一棟房子內至少設置三個櫥窗，以一個櫥窗日夜兩班共 250 歐元計算，一棟房子每日至少有 750 歐元的收益。對一個平均手上有 10 棟地產的地主來說，一年可從櫥窗生意獲有高達 270 萬歐元（約為一億元臺幣）的收益。高額的獲利，讓地主不肯輕易出賣產權。因此，除了因為要撤離全部櫥窗可能會導致的長期無果的政商周旋外，由於收購及改建所需資金龐大，市政府必須仰賴建設公司引進高級住宅的投資，但只要一戶經營櫥窗的地主不肯撤走，極度考究整體環境品質的高級住宅開發案就不可能進行，所以此區的更新計畫，一直未能如期進行。

對此區進行產權及空間分析後，在亞洲相當普遍的「住商辦綜合大樓」概念，就立刻浮現在我們的腦海之中。我們的想法是，複合性空間使用可以保留紅燈區原本的文化，又可有效運用廢棄的空間，藉由引入新的客流、使用者，讓當地文化更多元，並可提供24小時全天候的經濟效應。與其採行將大量櫥窗強制清空之手段，因而造成長期無果的政商周旋，不如用複合性空間利用之方式，隔離紅燈區建築上層及底層之空間，如此一來，底層櫥窗可以保留繼續運作，上層空間則可以打通規劃為文化類中小型企業的辦公空間，進行結合餐廳、舞廳、文藝展覽的公共空間規劃。兩邊的客流可以被完全隔絕開來，互不影響，但在經過特別設計的地點，雙方又可以互相觀望，形成特殊的空間效果。而樓下的櫥窗生意，也可以照常經營，甚至會因為增加的人流而享受更高的獲益。

 （聖安娜街區更新策略: 我們建議南北向串連房子頂層空間，使得一般民眾的動線可以由舊教堂南邊，越過櫥窗密集的巷道，連結到南邊創意工作室聚集的St.Annewarstraat。）

2011 年初，我們透過荷蘭國家建築基金會向阿姆斯特丹市政府及都市更新項目管理局（Project Management Bureau）呈報了研究規畫成果。2012 年中，我們提出的方案被阿姆斯特丹市都市更新項目管理局納入了「紅燈區櫥窗樓上閒置空間的使用可能性報告」（Nieuwe functies in lege gebouwen）之中，等待政治人物們的進一步評估。

（一般民眾的動線可以由上方跨越櫥窗密集的巷道，也不阻礙樓下方的櫥窗生意。）

性產業，這個古老的行業，存在於每一個社會之中。無論性產業合法或非法，每個國家都一方面對之加以規範以緩和社會衝突，另一方面又藉之促進地方觀光產業。 如果我們仔細觀察，酒店、賓館、色情按摩店、娼館等八大行業建築物及空間型態，是否零零散散的分佈在我們居住的城市中? 在城市更新的過程之中，空間及創意工作者可以怎樣平衡居住城市以及特殊產業？相信在這探究及辯論的過程中，我們可以繼續思考關於社會正義以及創意城市的定義。

 （更新後的樓上公共文創空間與辦公空間之間，透過巷道可以互相觀望，也不阻礙樓下的櫥窗生意。）

 原文刊登於 2012 年九月號臺灣建築師雜誌 都市更新特集。